层楼望,春山叠 伍.入春来(1)-《野有鹿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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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日是元日。
南商帝都里每条街道都挂满了花灯,南商王特意让人赶制了巨大的飞鸾,早早悬挂在帝都上空。这一日里南商张灯结彩,每条街上都设了戏台子,还有数不尽的花灯。
南商王广设宴席,宴邀国内臣子。宴席并不奢华,但胜在热闹。南庐渊提早让家仆准备了一桌子小菜,他自己则并没有在宴席上吃什么东西。到散席后,便早早告退,往家里赶。
今天到底是节庆,帝相府也收拾了一番。家仆们都回去放了假,驻守的卫兵则另外安排了一个屋子大摆宴席。南庐渊由书童领着往花园里走。那里有一桌很寻常的家常小菜。一个老人靠在一边的太妃椅上,月光照在他脸上的深深浅浅的皱纹上、绣着锦绣山河的外袍上,将他的一切柔化得有些不真切。
南庐渊到他身边,正要坐下,然而帝相大人却先摆了摆手示意不用。南庐渊一日不请安,有些不适应,却还是先坐好。他这才看到一边的椅子上还摆着一个画像,画着一位女子,他之前从未见过。
“那是你娘亲。”帝相咳嗽了几声,“你当初胎位特殊,她为了给我留后,冒死生下你来,才三日便走了。”
南庐渊知晓这个,他娘亲就是为了生下他难产死的,因为这个,老奶娘还曾私下里说他命硬,一辈子克女人。
“父亲没有怪你的意思。”帝相接着说,这时已经头冒虚汗,喘息了好一会,“你大了,能独当一面,父亲其实看在眼里。我们作为帝相一脉,只有你一根苗子,你必须要担得起南商王族的未来。”
南庐渊道:“庐渊明白。”不忍心看他已经浸透了外袍的鲜血。
父亲的腹部已经完全烂掉了,露出森森白骨,连肠胃都一并腐烂。
帝相又歇了一会,慢悠悠的继续道:“你刚出来的时候,长得跟个猴儿似的。父亲就想,阿润这么漂亮的一位女子,怎么能生出个这样的儿子呢?”
“后来啊,到了会走路,才有一点长开的意思,像是我们的孩子,不愧她拼了一条命保下你来。”
南庐渊静静地坐着,看着父亲那双浑浊的眼。不久之前,这双眼还凛冽通明,而如今浑浑噩噩,奄奄一息弥留返照都展现在他的那双眼里。
帝相大人颤颤巍巍地用那双槁瘦的手去给南庐渊夹菜,他那张长久以来绷得严厉不苟言笑的脸竭力牵起一个大大的笑容,但因为不常做,所以看上去有些滑稽可笑。
南庐渊忍着泪水,轻轻道:“父亲,庐渊尽力了。”
这位严厉的父亲笑着看着自己的儿子,月光打在他的面庞上,眉眼里都是迟来的慈爱。也许就是知道自己大限将至,这个男人才敢于把这么多年来埋在心里的疼爱表现出来。
他慢悠悠去够酒杯,却控制不好力道,将酒杯掀翻在地上。这事事精明的老人立刻手无足措地僵在那里,眼睛里流露出迷惘的神色。
南庐渊憋着鼻子的酸意,轻轻到了一杯酒,端端正正的放在父亲手上。
帝相大人小心翼翼地控制着酒杯,手臂上青筋毕现。这个男人先前曾翻手为云覆手是雨,然而此刻却竭尽全力应付一个小小的酒杯。
他终于把这个酒杯递到嘴边,一饮而下,而后剧烈的咳嗽起来,带血的飞沫喷得到处都是。南庐渊这才想起来父亲自打他记事起,从来没有喝过酒。
于是南庐渊小心翼翼地上前用袖子替他擦拭唇边血沫。这位南商尊贵的帝相大人牢牢地看了他一眼,道:“替父亲取来毯子吧。”
南庐渊连忙应声,跌跌撞撞地冲进父亲的寝屋,在毯子上看见一块锦帛,歪歪扭扭笔划虚浮却看得出写字人的拗劲来,只有短短的几行字:
待吾去,与妻合棺,葬之先帝陵旁,位传吾子。
先帝家臣
南博雅
南庐渊心头大震,几乎失魂落魄地抱着毯子冲回花园。那里有个老人趴在桌上,头枕在双臂之间,好似不胜酒力正在酣睡。
南庐渊含着哭腔,轻轻地碰了碰他:“父亲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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